經濟大省挑大梁·高手在“民”間|五谷豐登,詮釋何以“新魯商”
新時代新征程民營經濟發展前景廣闊、大有可為,廣大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大顯身手正當其時。要統一思想、堅定信心,促進民營經濟健康發展、高質量發展。
——2025年2月1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京出席民營企業座談會時指出
“記者朋友,我剛從玉米地回來,一小時后還得去看看。”
12月初,北方已寒氣襲人,而海南省三亞市南濱農場的田間卻依舊呈現出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記者開始與山東登海種業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登海種業”)名譽董事長李登海對話時,他的聲音里還帶著勞作后的微喘。
天色熹微下地,夜色四合方歸,沒有周末與節假日的概念,便是李登海——這位“中國緊湊型雜交玉米之父”的日常。他總說自己過著“玉米時間”:在山東萊州,玉米一年一熟;在海南三亞,則可一年兩熟或三熟。南北輾轉,與天時賽跑,年過七旬的“老李”硬生生把一年“掰成”了四個育種季,也驚人地完成了常人也許三四年才能完成的科研跋涉。
這份對土地的深情,在2025年2月17日舉行的民營企業座談會上,被賦予了更厚重的意義。彼時,人民大會堂內暖意融融,習近平總書記的殷切寄語字字鏗鏘:“希望廣大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胸懷報國志、一心謀發展、守法善經營、先富促共富,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作出新的更大的貢獻。”作為全國種業代表,李登海坐在會場中,與總書記“面對面”。
“余生,我要選育出更好更高產的玉米新品種。”聆聽總書記重要講話后,李登海道出了他的夢想。
“一棵永遠向上沖的玉米”,這是中央宣傳部2015年9月授予李登海“時代楷模”時的贊譽詞。在他之前,我國玉米大多是平展型,秸稈葉片大喇喇伸展生長,玉米產量始終上不去。李登海在全國首次提出了緊湊型玉米的發展方向,并孜孜不倦研究了近50年。
如今,那廣袤田野上不止息的綠浪,那五谷豐登的喜人圖景,正是這位以“農民”自居的“新魯商”守正創新、實業報國的生動詮釋。
北緯18度見證“候鳥式”人生
海南三亞,地處北緯18度的沖積平原聚滿光和熱。
“我最喜歡的一首歌是《三百六十五里路》。”李登海笑著說。而這首歌,也恰是他科研之路的隱喻。
時光回溯到1972年,23歲的他擔任山東省掖縣(今山東省萊州市)西由公社后鄧大隊農科隊隊長時,一份報告在他心中烙下深深印記:美國農民華萊士創造了玉米畝產1250公斤的紀錄,而當時中國玉米畝產僅有一兩百公斤,近十倍的差距讓年輕的李登海徹夜難眠。他立下誓言:“要開創中國玉米高產道路,趕超世界先進水平!”
豪言易出,前路漫漫。當他提出“畝產750公斤”的試驗目標時,質疑聲接踵而至:“省里的專家都辦不成,你一個‘泥腿子’識幾個字?”他只回了一句:“我這個人啊,就是有點倔脾氣。”1974年,李登海到萊陽農學院進修,硬是一年啃完四年的課程。靠著永不服輸的勁兒,他把玉米畝產提高到了500公斤以上。然而,北方大地的玉米生長周期,卻不能滿足他追趕的腳步。
“玉米在北方一年只能種一季,海南那里可以連種兩季!”1978年冬,李登海帶著一腔孤勇出發了,汽車、火車、輪船,輾轉八天八夜,穿越數千里,終于抵達三亞。
他和同伴駐扎在30多攝氏度的山溝里,與黎族百姓為鄰。沒有倉庫,他們就砍樹棍搭起架子鋪上稻草;沒有灶臺,就用椰子樹圍起的草泥鍋灶做飯,行囊里的家鄉干蘿卜絲、海帶絲是常備小菜,還要時刻提防蚊子與毒蛇的侵襲,李登海每天僅睡三四個小時。
星光不問趕路人。次年,李登海便選育出“掖單2號”玉米雜交種,畝產突破700公斤,就此推開中國“緊湊型玉米”育種的大門!
“方向找對了!”他欣喜若狂。而這,僅僅是傳奇的開端:1989年,“掖單13號”以畝產1096.29公斤首創世界夏玉米單產紀錄,捧回“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2005年,“登海超試1號”畝產達到1402.86公斤,將世界夏玉米單產紀錄提高了300多公斤;2014年,“登海618”突破了1151.65公斤,創我國夏玉米百畝豐產方高產紀錄……
“趕”與“搶”,是李登海一生的關鍵詞。每年3月,海南的玉米種子剛收獲,他便帶著團隊星夜兼程返回山東,在溫室開展“加代”繁育。待當地小麥一收割,他立刻馬不停蹄進行玉米夏播,再搶種一季。當齊魯大地的寒冬來臨時,他又在海南的熱土上忙碌起來。近半個世紀的潛心鉆研,初中學歷的他,帶領團隊培育出330多個緊湊型玉米品種,用一粒種子的力量,讓中國玉米單產實現了飛躍。
如今,李登海依然保持著每天到玉米地轉轉的習慣,享受著“玉米拔節的聲音”帶來的愉悅。
兒子李旭華同父親一樣深耕科研一線。就在采訪當天,李旭華還去了120公里外的海南省陵水黎族自治縣播種,忙到下午一點半都沒顧上吃飯。
目前,登海種業在海南有17個科研基地,在新疆、甘肅、寧夏投資16億元建成了現代化的種子生產加工廠。
一張白紙繪就最新最美圖畫
數千里之外,山東萊州,現任公司董事長唐世偉在登海種業總部同樣忙得不可開交。作為登海種業的老員工,她更習慣稱呼李登海為“院長”。
1990年,唐世偉畢業后跟著李登海一腳踩進玉米地。“最開始什么都不懂,李院長就手把手地教我們辨認、記錄。”唐世偉回憶道,“他那股一門心思扎進去的執著,感染了很多人。當年和我一同來的同事們基本還在公司,也像種子一樣在這里扎根了。”
2013年,李登海卸下董事長重擔,僅保留了名譽董事長的頭銜,將接力棒交到了與企業共成長的員工手中。他說,實驗室和試驗田里的成功,不過是“白紙”上的第一筆勾勒。而要讓“金種子”在億萬農民的土地上生根,必須走產業化之路。
李登海雖然退休了,但登海種業的故事,早已隨著種子的足跡,在更遼闊的土地上回響。一位內蒙古的種子代理商曾激動地開車拉著唐世偉去地里:“看我新買的車,這是推廣登海品種掙的!”陽光下,飽滿的玉米穗和農民臉上的光彩相輝映。
“一切為種子用戶服務!”這份近乎執拗的專注,在逆境中更顯擔當。有一年,西部制種基地突遭寒流,即將收獲的玉米種子大面積凍傷,損失超8000萬元,“我們來扛,絕不能讓相信我們的農民吃虧!”李登海的話擲地有聲。公司賬上,一筆科研儲備金也雷打不動地留在那里,絕不挪作他用。
“您當年去海南,就沒擔心過育種失敗,白忙活一場?”面對記者的提問,李登海直言:“我本來就是白手起家,當時只有一個念頭,開創中國玉米高產道路:一張白紙,畫最新最美的圖畫。”
“我那萬丈的雄心,從來沒有消失過。”面向未來,李登海信心滿滿。戰略布局上,公司確立了“占到中國玉米種子市場1/4到1/3份額”的奮斗目標,以更好保障國家糧食安全,藏糧于地、藏糧于技。近期,公司更是出資3000萬元,在海南投資設立全資子公司,依托自貿港的優勢再擴版圖,借力開拓國際市場。
半個世紀書寫“傳奇”的四大定力
1985年,李登海自籌資金2萬元,成立了全國第一家集科研、生產、推廣、經營于一體的民辦農業科技實體——掖縣后鄧農業試驗站。從2萬元的試驗站到種業龍頭,登海種業為何能在半個世紀內寫就一部震撼人心的“育種傳奇”?
首先,執一事,終一生。企業上下有個共識:只做玉米,心無旁騖。“一根筋”式的純粹,正如一顆生命力極強的種子,深深植入了企業的基因。面對外界紛繁誘惑,公司將所有資源、所有精力、所有時間,始終傾注在“開創中國玉米高產道路”這一件事上。
其次,礪一技,破一局。與許多企業不同,登海種業最根本的優勢在于研發創新。源源不斷的、具有自主產權的新品種構成了企業在激烈競爭中最深的護城河。
第三,織一網,成一鏈。公司從海南的南繁基地到西北的現代化加工廠,一條集研發、生產、推廣于一體的完整鏈條已然鑄就,確保試驗田里的突破能高效轉化為億萬農田的豐收。
第四,育一林,種一代。公司的管理層和核心骨干,多是跟隨企業成長二三十年的老員工,穩定性極高。獨特的凝聚力,源于一種“向下扎根”的文化。李登海還要求年輕人“耐得住寂寞、扛得起重擔”,鼓勵自主設計育種方案,形成老中青三代接力創新的“黃金梯隊”。正是扎實、穩定的人才“土壤”,托舉起了企業的遠大理想,使其能夠抵御風浪,生生不息。
記者觀察
岱青海藍間,何以“新魯商”?
誰來養活中國,曾是昨天的難題,也是今天和明天須臾不可松懈的重大課題。作為全國農業大省和糧食生產核心區的山東,正用廣袤沃土與“新魯商”的創新實干,書寫堅實答案。
岱岳不言,自有巍峨高度;滄海遼闊,召喚弄潮雄心。傳統魯商“厚道、守信、重義”的精神內核如今被賦予了嶄新的時代注腳:在膠東半島,歌爾股份將“闖關東”般的闖勁投向了“元宇宙”,從智能耳機到虛擬現實,其精密制造已成為全球產業鏈的關鍵一環;在魯北平原,鋁業巨頭魏橋創業集團將“泰山挑山工”般的堅韌,用于攻克輕量化鋁材技術,其產品裝進了全球汽車與飛機的藍圖……他們的故事,如同“黃河入海”,既有源自地域的定力,更有擁抱世界的磅礴。
2024年,山東省民營經濟增加值達到5.1萬億元,對全省經濟增長貢獻率達51.8%,成為當之無愧的“頂梁柱”。2025年,山東省地區生產總值即將跨上10萬億大臺階,在“經濟大省挑大梁”的征程中寫下濃重一筆。
“新魯商”群體的崛起,離不開“山東機遇”的土壤。當地以《山東省民營經濟發展促進條例》立法破冰,以“真金白銀”分擔創新風險,以省級統籌保障生產用地,以“萬企出海”助力開拓市場……一系列舉措直面融資、訂單、空間等核心難題,為民營企業松綁賦能、打通經脈。
何以“新魯商”?他們打拼在這片“岱青海藍”的齊魯大地上,既傳承著“孔孟之道”,也深藏著以創新驅動產業重塑、以實干彰顯擔當的家國情懷。
新華日報·交匯點記者集體采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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