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城記第一階段的目的地是北極，更準確的說是世界最北端的城市——斯瓦爾巴群島首府朗伊爾城。當我前往斯瓦爾巴群島之前，我已經想好了各種近乎圖騰式的動作，在冰天雪地的北極留下最特別的影像。

然而，現實出乎我的意料……

［中國最北vs世界最北］

你聽說過在倫敦、柏林可以看到北極光或極晝嗎？似乎從沒聽說過，也沒人傻到去那里一探極光之魅；但有趣的是，無數國人會相信在漠河會看到這樣奇妙的地理現象。這兩者有何聯系？倫敦、柏林以及中國最北端的城市——漠河屬于同一緯度，簡而言之，它們一樣的“北”。理論上來說，如果前者看不到極光，后者所謂的極光又從何而來。

也許這得益于旅游部門的成功炒作，在可人為編輯的“漠河”百度百科里堂而皇之地寫著：“漠河縣所轄旅游景點北極村是中國最北部的村鎮，是中國境內唯一可觀賞到北極光和極晝現象的地方”。“大言不慚”四個字來評論這句話屬于最客氣的評語，在漠河我遇到的本地人表示從未看到過極光，至于極晝，從地理科學角度而言，距離漠河最近的能夠發生極晝現象的地方也至少還有1500公里以上。

當然，這并不影響游客們前赴后繼地來到那片中國最北之地，無一例外沒能看到一絲，但他們不忍說破這個浪漫的期許，而是一廂情愿的配合著漠河的謊言。人們總是在期待一個“最”的地理概念，然后感動于自己探索的勇氣。

相對而言，位于北極圈內的斯瓦爾巴群島要低調很多，雖然這里是最接近北極點的人類居住地區，包括中國北極黃河站在內的各國北極科考站都設在這里，然而在這里絲毫沒有感到我身在北極之地。

作為一個探險者，我也是有著“最”字情懷的人，我甚至做好了在雪地里裸奔的準備。下這個決心并不容易，我得加厚臉皮和表皮，才能抵御外部的目光和寒氣。然而，當我到達這里，腦補了漠河北極村的套路，并準備擁抱“世界最北郵局”、“世界最北超市”、“世界最北廁所”等一眾“世界最北”地標時，我卻發現這里并沒有圖騰式的北極地標，有的只是挖煤人和他們的配套設施。

［煤礦鑄成的北極之地］

飛機降落在的朗伊爾城，作為世界最北的斯瓦爾巴群島的首府，常住人口也就2000人，還不及泰州東郊東進小區五分之一的住戶，卻已經是島上最大的城市。

就像漠河北極村一樣，斯瓦爾巴群島也是可以打著“最北“旗號靠山吃山的。名不副實如漠河尚且可以靠著似是而非的擦邊球在旅游上賺得盆滿缽滿，何況這里是真正的“世界最北極城市”。然而，島上的旅游業卻沒有我想象中那般熱火朝天，煤礦作為百年基業一直維持到現在。

Excuse me？我千里迢迢來到北極之地，幻想著冰川雪山北極熊，最終看到的卻是怎么挖礦？世界最北端城市就是個煤礦工地？由于我近乎浪漫的預期，我一度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并對世界產生懷疑。網上不是有個段子嗎：“我褲子都脫了，你就讓我看這個？”我的感覺近似于此，同時開始放棄裸奔的念頭。

我只能默默接受朗伊爾城是座大煤礦的現實。事實上，朗伊爾城就是煤礦造就的極地城市，沒人在乎這里是不是最北，無論城市中還是博物館都沒有提到這茬。外人看來最為值得驕傲之事對于當地人而言近似于空氣般透明。在朗伊爾城唯一的寥寥數十米的商業街正中，是一個煤礦工人的銅像，那才是這座城市的象征。

一百多年前，美國人朗伊爾的公司在這里發現儲量驚人的煤礦，時值歐洲工業大發展，在銀子的誘惑下，挪威人、俄羅斯人背井離鄉來到這里，與寒冷抗爭成為最早的定居者，而發現者朗伊爾也成為了這座城市的名字。

從機場到旅館的路上，無處不見煤礦對于這座城市的影響。山坡上隨處可見被廢棄的木質纜車道，它們曾是機械化之前將煤炭從礦區運到碼頭的通道；朗伊爾城位于北冰洋的海邊，煤炭堆積成山，卡車不時開過；博物館里一半的展覽都是關于斯瓦爾巴群島的煤礦發展史，在特展區，一位攝影師將煤炭工人的艱苦、堅韌的面龐拍成肖像照進行展出。

”

［陰差陽錯的中國淵源］

這里恐怕是世界上最孤單的城市了。即便從偏僻的首都奧斯陸飛過來還得花上三個小時，何況其他城市，它距離北極點反而更近，不過1300多公里。有誰會住在這樣一個地理位置、天氣溫度這么極端的地方呢？或許是極地科考的那些人吧，就像南極大陸一樣，若非如此，在此簡直有一種與世隔絕的煎熬。對此，挪威作家奧德·伊萬·路德一定會贊成這樣的說法，這個奇怪的家伙曾經在這兒待過不少年頭，并根據這段經歷寫了本書，名字就叫《度日如年》。

我很感興趣，最早來到斯瓦爾巴群島度日如年的勇士是誰？是在北歐肆掠的維京海盜們，還是想要征服自然的極地探險者？在朗伊爾城博物館里，尋得一些答案：

1596年，荷蘭航海家威廉·巴倫支來到斯瓦爾巴島進行標注、命名，接下來的日子里，這里成為了捕鯨中心。

斯瓦爾巴的歸屬也是一段有趣的故事，我先說段到達這里的經歷，斯瓦爾巴群島隸屬于挪威，也只有挪威首都奧斯陸和特雷姆瑟開通了前往朗伊爾城的航班。理論上來說，在歐洲申根各國之間旅行都不算出入境，何況是挪威國內的航班。然而，當我從奧斯陸飛往朗伊爾城時，竟然要在護照上蓋出境章，這表示前往斯瓦爾巴群島，意味著離開挪威，離開歐洲。

明明是前往歐洲的挪威的所屬島嶼，怎么就變成離境了呢？這還得從《斯瓦爾巴條約》說起，自從發現了這個臨近北極點的群島之后，英國、荷蘭、丹麥及挪威都對斯瓦爾巴群島提出了主權要求，聲稱“這個地兒歸我！”經過幾番討價還價，挪威擊敗了最大的競爭對手蘇聯，18個資本主義老牌國家共同簽訂了一份《斯瓦爾巴條約》，承認挪威對斯瓦爾巴群島擁有“充分和完全的主權”。當然，老奸巨猾的帝國主義國家為了抵御蘇聯所以選擇了挪威，但是也提了要求，就是這塊地方歸你挪威，但是簽訂條約的國家子民都可以自由進入這塊區域。正因為如此，歸屬挪威的斯瓦爾巴群島成了一塊特別的區域，往來這里就算是出入境了。

說到這里不得不提中國，拜北洋政府所賜，中國人民也是可以無需簽證自由出入這片地區的。本來《斯瓦爾巴條約》也沒中國什么事情，然而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站隊正確的北洋政府參加巴黎和會時，順便也補簽了這份條約。雖然段祺瑞們連斯瓦爾巴群島在哪里都不知道，但是這個含金量十足的簽字不僅讓中國人民可以自由出入，而且中國政府也有資格在島上建立北極科考站了，這一歪打正著之舉也算得上北洋政府為數不多的善政了。至于這份簽字條約，至今還保存在朗伊爾城博物館之中。